兩年半後——</p>

鐵翅膀沖破雲層，在空中飛翔，俯瞰城市的萬家燈火</p>

扁影一幕幕，透過方型玻璃窗，映照在深邃的五官上</p>

章彧的黑曈炯亮有神，直視眼前報表，聚精會神地研讀，坐在他身邊的女郎，年輕，貌美，簡單的衣物襯出魔鬼身材，可他，沒有偏頭看一眼</p>

落地時，機身微微顛簸，擺在章彧腿上的資料滑動，落了一地，飄飛到身旁女人的銀色高跟鞋旁</p>

“抱歉”等飛機停妥後，他輕聲道歉，收拾著滿地淩亂</p>

坐在他隔壁的女郎微微一笑，彎身幫忙，快速瀏覽一眼“不會”而後遞給他</p>

“謝謝”他有禮客套地道謝，淺淺一笑，接過，可另一端傳來的輕微緊繃，讓他眉毛輕挑，迅速望向對方</p>

女郎大膽的朝他微笑，才松了手</p>

那種暧昧的試探，他很熟悉，可以說是拿手，但對現下的他來說，無意義</p>

裝做沒接收到美女的示好暗示，收拾好資料，只身下機</p>

出關後，拖著行李走出機場，他立刻將關機數小時的手機開機，撥了一串號碼，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，他笑了</p>

“嘿，我回來了”他輕聲細語的與電話那一頭的人報平安</p>

眼前人來人往，上機的，送機的，章彧靜靜看待，嘴角噙著溫和恬然的笑，聆聽那頭溫柔軟語的叮嚀</p>

突地，一個細微的笑聲傳入他耳中，那笑豪爽大方，但女人味十足</p>

他倏地變了臉色，驀然回頭，在來往人群中，發現一張艷麗的女人側臉，她笑意盈盈，正張開雙手擁抱一名高大的男人</p>

章彧的心臟悠然收緊“天恩……”雙腳定在原地，眼睛不敢眨，怕一眨眼，又發現只是幻覺</p>

“你又出現幻覺了嗎？”電話那頭傳來涼涼的嘲弄“醒醒，好嗎？”</p>

“不，不是……”這不是幻覺，她真的就在眼前，是真的！</p>

定住的腳步找回移動的力量，他向前一跨，然而眼前有太多的人阻擋他的去路，他不敢移開視線，怕一眨眼就再次失去</p>

“借過，可惡……”人群最後仍是將他淹沒了，僅只是一瞬間的遮擋，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，就消失了</p>

他站在原本她站的地方，茫然錯愕，像是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，心頭空空的</p>

“餵！章彧，章彧……”握在手裏的電話，不停的傳出男人的叫囂咆哮</p>

從來沒有過的失落，布滿章彧愛笑陽光的俊顏</p>

“回去再說”他淡淡交代一句，不等對方有任何回應就結束通話</p>

低頭斂眉，沈澱思緒，不論如何想，他都只有一個結論</p>

“笨蛋”</p>

罵完自己之後，他頹喪的拖著行李走出機場，往停車場走，找到自己的車，開上道路</p>

熟悉的北臺灣景物，在眼前掠過，他俐落的旋轉方向盤，開往熟悉的路，半個小時後，他在木柵一處寧靜的住宅區路旁熄了火，趴伏在方向盤上，癡望一棟兩層樓的老房子</p>

那棟老房子沒有點燈，他知道房子的主人已經不在了，兩年半來都不曾回來過，但習慣是種可怕的東西，他像是被制約了，這幾年無論他出國多久，一踏進國門還是會先來到這裏，看著再也不會點燈的老房子發呆</p>

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，過去多少年來，他在那老房子裏作威作福時，房子的主人每每都會露出不耐的神情，然而從未認真的將他掃地出門</p>

兩年半前的一別，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，卻不明白哪裏出了錯，那個女人，就這樣一去不回頭</p>

“嘟嚕嚕——”刺耳的鈴聲又來騷擾他了，藍牙耳機自動接聽</p>

“你在哪？”輕快溫柔的女聲透過耳機傳來“還沒回家嗎？”</p>

“Claudia……”他嘆息“我在路上”</p>

“那我把菜熱好等你回來，快點，我有好消息要跟你說”她快樂的收了線</p>

“Bye”Claudia的開心感染不到他，章彧悶悶的收了線，再望了沒有燈火的老房子一眼，才依依不舍的撇過頭，發動車子離去</p>

半小時後，他驅車回到住處，將車停妥，一開門，燈是亮著的，柔和的黃色燈光讓房子看起來很溫暖，空氣中還飄散著食物的香氣</p>

“現在才回來，又跑去‘那裏’？”Claudia美目帶著審視意味，刺探他</p>

“我……”在那種眼神下，他無法否認</p>

瞇了瞇眼，她嘆了口氣，走向客廳拿起擺在沙發上的包包，以及昨天才發行的數字周刊</p>

“湯在電鍋裏，按鈕跳起來就可以吃了，我要回家，你一個人慢慢傷春悲秋吧”走過他身邊，她決定走人</p>

“你不是說有好消息要告訴我？”明明催他快點回家，現在他回來了，她又急著要走？</p>

“你不是沒心情嗎？”Claudia挑了挑眉，一副不在乎的神情，捧高擺在胸前的數字周刊</p>

“你又哪裏不對了？”章彧對她的喜怒無常感到很頭痛</p>

慢著——她何時喜歡看數字周刊了？那擺在胸前的動作會不會太明顯太刻意？！</p>

“我哪有不對？”</p>

“你……唔！”本想念她兩句，但看見她胸前的周刊封面上，鬥大醒目的標題時，他不禁怔楞</p>

喜美集團喜事近執行長情歸女保母</p>

僅管封面照片模糊不清，但仍可以辨認出照片中的男主角——單天齊，這位手握重權，世界各地飛的男人，竟然現在身在臺灣東區？！</p>

他的身邊跟著一個直發，看不清容貌的女人，兩人一人一邊牽著一個小女孩，那小女孩正是單天齊與前妻所生的獨生女，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出門逛街</p>

“給我！”章彧倏地把八卦雜志搶過來，抖著手翻閱，逐字細看內容，希望可以在報導中，看見熟悉的名字</p>

“想看不會自己去買一本啊？算了算了，給你吧，我要回家了”Claudia看他著急的模樣，不留情的挖苦，當然知道他這麽猴急的搶雜志，是為了想知道‘那個人’的消息</p>

他會得到的，只希望他不要搞砸，誰叫他啊……是個戀愛白癡</p>

幽幽的嘆了口氣，發現章彧對她的話充耳未聞，只是癡癡的望著雜志內頁，她心裏更加明了</p>

應該是看見單天恩入鏡的模糊照片了吧？從包包中掏出他托付她的鑰匙，放在客廳桌上，轉身，離開了章彧的住處</p>

章彧神情專註的凝視雜志內頁，那人被狗仔捕捉到的鏡頭，是她的側臉，耳上別著藍牙耳機，一邊講電話一邊下車，照片旁的小字標題寫著‘單家公主欲出征’，他不禁笑了</p>

“原來你回來了，可惡……竟然沒有說一聲，太不夠意思了吧？朋友是這樣當的嗎？明天就去堵你，單天恩，你給我等著！”</p>

放下雜志，他眼中的黯淡一掃而空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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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高興達成協議，這是一個愉快的合作經驗”單天恩代理上司的職務，與英國客戶開視訊會議，她的英文流利，態度溫和中透露霸氣強勢，褪去青澀，成了個成熟的女強人</p>

會議結束後，她囑咐助理快快打出合約，在第一時間快遞到英國，不需要經過上司過目這兩年多來，堂兄非常倚重她，已把許多大事都放手讓她做</p>

“Venus，你該休息了”其中一名男性助理把便當擺到她面前，逼她吃“其他的交給我們”</p>

呆呆的看著桌上的餐盒，單天恩有些錯愕地望向那名新進助理，不禁笑了</p>

“一定是我哥多管閑事”這麽體貼下屬的舉止，真的是她那個撲克臉工作狂上司嗎？只能說未來大嫂改變哥好多，讓哥變得更有人性了</p>

既然有人願意分憂解勞，那麽她就休息休息吧</p>

捧著飯盒到辦公室，單天恩開始吃之前，還是讓助理把開會時間的留言拿來給她過目</p>

第一張便利貼上的留言就是上司兼堂哥要她好好休息好好吃飯，還一留留四張，讓單天恩不禁噴笑</p>

“羅唆！”一張張訊息往下看，多半是公事，還有一些不是很重要的邀約，拜訪預約，但有一張訊息讓她倏地皺起眉</p>

最好回我電話，我不是開玩笑的！</p>

“小西”喚來幫她過濾訊息的助理，她用食指和拇指‘捏’著那張便利貼，挑了挑眉</p>

“我也是千萬個不願意，可是章先生堅持要我把這訊息留給你……”小西縮頭縮肩，一臉害怕</p>

“算了，不要管他”單天恩嘆了口氣，把紙張一揉，丟進垃圾桶裏“以後這個人來電都不用轉給我，訊息也不用留了”她已經下定決心，要斷得幹凈徹底，不能再糾纏不清</p>

“是”小西應允，轉身離開</p>

吃著遲來的午餐，她原想輕松自在的，眼光卻一直瞟到角落的垃圾桶，想著那張孤零零的便利貼</p>

不知為何，她有一種不妙的預感</p>

想太多吧？下個月堂兄的婚禮舉行完後，就會在臺灣和北京兩地坐鎮，而她，就要去美國了</p>

他讓她主持紐約分公司，這樣的機會，她不會放棄，並且決定，去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</p>

就一個月而已，都躲了兩年多，沒道理兩人又會碰面，對吧？</p>

只要躲過這一個月就好，很容易的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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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材挺拔的章彧，穿著簡單的西裝就很好看，他未系領帶，白色襯衫微敞，發絲隨風飄散，倚著車，他目光精準的盯著善美集團大門</p>

那女人還真的連通電話都不回他！媽的，躲他耶，有沒有搞錯啊？！</p>

明明人就在臺灣，卻半點消息都不給，這……算啥？</p>

他等她電話等了一天，無論打多少通電話進她辦公室，總是被她助理擋下，冷冷的排拒</p>

所以他決定在她公司門口等，總會等到人</p>

“就不信你不下班！”天恩原本就不會開車，說來好笑，許多困難的極限運動都難不倒她，偏偏只有難度等級普通的開車是她的罩門，路考從沒一次考過，後來她也就放棄開車的念頭</p>

而身為單天齊的特助，公司派車接著是正常的，這麽一來，她更不需要自己學開車，反而能利用搭車的空檔處理更多公事</p>

天色漸暗，已過下班時間，人潮湧出大門，但章彧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，所以，他繼續等待</p>

不知過了多久，他擡起腕表看了下時間——晚上八點，再擡頭望向高聳大樓的頂端，那兒燈還是亮著的！</p>

等到炎大，他又掏出手機，第一百零一次打進她辦公室</p>

“章先生，Venus下班了，需要留訊息為你轉達嗎？”現在小西對章彧的聲音很熟了，他打發得心應手，對正要離開的單天恩以唇語說再見，一邊應付他</p>

“下班了嗎？好，謝謝”章彧迅速收線，打算去她住處堵人</p>

只是才剛收線，他就看見路的那一方駛來一輛黑色賓士，正好停在他車旁</p>

這就是單氏的座車吧？所以說，她正要下班嘍？</p>

章彧馬上決定繼續等，大約五分鐘後，穿著合身套裝的高挑女郎果真款款走出大門</p>

黑白直線條大Ｖ領背心搭配白色襯衫，是軟絲材質的黑色西裝褲，腳踩高跟鞋，頭上戴頂米色鴨舌帽增添時尚感，手拎著黑色方包，大小看起來是筆電，空的另一手上掛著外套</p>

總算看見她了！章彧輕扯嘴角，露出‘逮到你了’的笑，卻緊張得雙手冒汗，心跳加速，正要走過去嚇她，結果被嚇到的卻是自己</p>

“Venus——”那頭，突地有人從她身後喊住她，是男的</p>

單天恩回頭，朝對方一笑，年輕的男人給了她一個不知名的東西，兩人便在門口聊了起來</p>

她對那個男人會不會笑得太誇張啊？</p>

章彧氣悶，眼瞇起，幼稚的猛瞪那得到她笑容的男人</p>

沖動讓他加快腳步，踩著氣勢洶洶的步伐，走向正在交談的兩人</p>

“我知道你急於做出一番成績，不過該下班就下班，別加班到太晚”一走近，就聽見她叮嚀關懷的話語</p>

“嘖——”他很不能接受的嘖了一聲</p>

“唔？”那名新進助理楞住，一擡頭，對上不遠處章彧的目光，他頓時覺得自己被一頭盛怒的獅子盯上</p>

“怎麽了？”單天恩發現助理神情怪異的直瞪著她身後，奇怪的回頭，結果就看見她躲了兩年多，耏不打算再見面的男人</p>

“嗨，下班了嗎？”章彧來到她前面，用輕松自在的語氣跟她打招呼，熟稔的語氣像是兩人不曾失聊過</p>

她呆呆的望著他，嚇到發不出聲音</p>

他是章彧……吧？為什麽有那麽一點不同，好像……少了什麽，又多了什麽，那種感覺很微妙，她說不上來，原本是她最了解他的人，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，她探不到底</p>

“呆掉了？”他為她怔楞的反應感到愉快，很好，知道怕羅！</p>

章彧忍不住又一次打量眼前的女人，然後再次察覺自己是個睜眼瞎子</p>

為什麽沒有發現她笑起來很美？以前他老是嘲笑她身材太高大，踩上高跟鞋身高就有一七五，一點也不嬌小可愛，既粗魯又嘴巴惡毒，一點也不像女人，一定是跟在她撲克臉堂哥身邊久了，也跟著沒心沒肺……</p>

她明明……就是女人啊！為何他沒註意到她五官很美？身段很柔軟？聲音很好聽？</p>

究竟哪裏沒有女人味了？她明明很……很迷人……</p>

“嗨……”單天恩尷尬的扯開嘴笑，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</p>

“別想賴掉，不會這麽小器吧？堂堂善美集團執行長特助，會窮到請不起一頓飯？”他挑釁</p>

單天恩聞言望著他良久，才撇過頭，發出長長的嘆息</p>

她看錯了，他哪有變？還是一樣，把她當成好朋友，這麽自然親昵，她離開兩年我，他還是沒有察覺到不該這樣嗎？</p>

“唉什麽唉呀你，手機拿出來！換手機也不講一聲，是怎樣？朋友是這樣當的嗎？”他惡霸的伸手招了招，“拿來！”</p>

“那個……Venus，我先回辦公室了”覺得情況不太妙的助理藉機逃走，他一直感受到眼前男人對他的敵意，為了生命安全著想，他決定模模鼻子趕緊走人</p>

“快點下班聽見沒？”單天恩朝助理離去的背景喊“我到家會打電話問警衛，不要想瞞我！”</p>

真……不是滋味，章彧的臉頓時垮下來</p>

她就不會關心他，打個電話跟他報平安嗎？他失去最好的朋友耶！那二楞子只不過是加班而已，有必要管他死活嗎？</p>

“手機拿出來”用笑容掩飾不爽，他催促著“這頓飯一定要讓你請”拗她請客只是掩飾他真正目的的藉口</p>

“我可以折現給你”單天恩翻了翻白眼，本想不理會他的，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舌“你順便把利息算一算，省得一直找我麻煩”</p>

“利息先欠著，我就是要找你麻煩，怎樣？咬我啊！”</p>

她皺眉，這……怎麽怪怪的？</p>

刻意失蹤兩年多的朋友再度見面，立刻鬥嘴是正常的嗎？這種感覺像是在掩飾什麽</p>

她應該……不會再有感覺了，已經過去了，兩年多的療傷期，她不痛了</p>

然而看見章彧，為什麽會有另一種……說不上來的違和感？</p>

情傷不痛了，但心口漲滿的情緒，是什麽？</p>

“拿去拿去，煩死了！”拿出手機遞給他，她不想再深究這是敷衍計策，反正她下個月到美國後就會把門號換掉</p>

章彧帶笑的眼凝視著她的不情願，先用她的手機撥了自己的號碼，再當著她的面，把她的手機塞到口袋裏，又把自己的手機放到她手上</p>

“不是吧！吧麽交換？”她傻眼“你瘋啦？你手機裏有很多客戶的聯絡電話耶！”</p>

她跟他的習慣不一樣，他就習慣用一個號碼，一支手機裏記錄所有的朋友，家人，客戶的電話，很重要，沒有手機他就寸步難行</p>

但她不是，私人手機號碼她向來只給朋友和親人，客戶，同事則透過另一支公司派給她的號碼聯絡，而她剛剛反射性給章彧的，是她的私人手機</p>

“原來你還記得”聞言，他笑容加深，隱含深意的眼神望著她倉皇的臉“我的命脈都在你手上，天恩，我的兄弟——我會用你的電話打給你的，別拒接啊”</p>

這是一個賭註，賭她是不是真的狠絕透了</p>

“……算了，隨便你”她先是為難的皺眉思索，後來就像拿他沒轍般的嘆息</p>

章彧眼睛登時一亮——如果單天恩這時候回頭，一定會發現這個她非常熟悉的表情，他流露急於與她分享喜悅的臉，明顯戀愛中</p>

“乖，你現在住哪？我送你回家！”從她身後環住她脖子，他就像兩年前那樣跟她玩鬧，但不同的是，將她緊緊的往懷裏摟</p>

“不需要你多此一舉，我又不是沒人送！”單天恩沒有發現他的怪異，習慣性的在他面前武裝自己，用不在乎的語氣掩飾心意</p>

下意識的與他針鋒相對，她不禁哀嘆自己的沒用</p>

“少啰嗦，你給我上車！”他沒有對她說‘是個男人就給我像樣點’，那是因為，從兩年多前失去她消息的那一天起，他就無法再把她當成男人</p>

她是女人，一個……他以為無法成為戀愛對象，卻在意得要死的女人</p>

所以，如果這一次他再豬頭的讓她失望離開，他絕對會成為家族中眾人的笑柄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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